“工部沈尚书那边,老沈头倒是想办好差,可架不住层层盘剥。”王五都替沈铭带了几分愁容:“户部拨的银子经过马胖子手就少一截,料钱工钱都紧巴巴。匠户跑了不少,剩下的也混日子,打出来的枪头软,甲片脆。也就配给京城各府看家护院的‘府兵’装装样子。”
三股势力,盘根错节,利益交织。
李章高高在上,把控命脉;马国宝吸血自肥;沈铭有心无力。而小北,是那个突然闯入,妄图打破平衡的“外人”。
策马回京的路上,忽然就阴云密布。春末的天,说变就变。
“山雨欲来啊...”小北勒了勒马:“回府...”
“啊?大人,明日不还得在这边监工呢吗?”高吉安提醒。
“啊!”小北想了一下:“也是,没必要让你们跟着折腾。你们去官驿吧。”
“啥意思?”高吉安一听,自家队将不去啊?一转身,看到小北已经策马走了:“哎!你不去啊队将?”
“答应阿瑾要回去的...”声音越来越远。
王五笑着朝高吉安扔石子儿:“傻蛋...队将还要回家顾着小娘子呢!”
“别瞎说,那是队将妹妹。”高吉安辩驳,但没想到张猛都打趣他:“我妹妹也多得很,不过都在花楼呢!”
王五指着张猛:“你小子...”
俩人相视而笑:“哈哈哈哈!”
回府已经入了夜,阿瑾伏在她屋桌上已经睡着了。打开桌上扣着盖子的小盅,是已炖的软糯蹄花,还冒着热气。
香气扑鼻,刚去厨房打了碗饭回来,阿瑾就已经趴在桌上睁着一双小鹿眼看她了。
“醒了?一起吃点儿?”夹了口蹄花,直接脱骨,猪皮已经炖到半透明的琥珀色,沾了红油放到嘴里,直接化开了。
摇头:“吃过了。”然后还是一瞬不瞬顶着她看。
“嗯~阿瑾手艺真不错。”语气里都是满足的感叹,她一边说一边摊开淩朝舆图,看着铁脊山的位置皱眉。
之前祁峰的王庭附近,也是有几处隐秘优质露天富铁矿的。她还给那祁峰处理过觊觎矿脉的部落头人,她记忆向来很好,脑子里回忆着之前在那祁峰铁矿里见过的东西。
抬眼才看到阿瑾翘唇看她,觉得自个儿天天让阿瑾憋在府中只为等她回来,实在有点儿不是人。
“阿瑾,想不想在京中干点儿什么喜欢的?”
“什么...喜欢的?”阿瑾没太听懂。
“比如...想继续读书吗?哥可以给你找个先生,又或者...”
刚一听读书俩字儿阿瑾就开始摇头:“爹之前就教不会我,一听讲书就头大...”
嘿,跟她一个样儿,怎么师父亲手带的孩子一个个都不喜欢读书,可惜师父还是太傅...
“成,那你什么时候想起来有喜欢的再跟哥说。”从袖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放在阿瑾手中:“手里缺钱也和哥说。”
“有呢有呢...”阿瑾推脱:“吉安哥说你们也是用钱的时候。”
“不差这点儿,拿着。”硬塞到她手里。是,小北正是差钱的时候。但这点儿碎银真不当事,她差的是大钱,不是小钱儿。
况且兵还没拉起来,她也不急。
“碗筷放那吧,明天钱嬷嬷来收拾。”
最近还雇了个到年纪出宫的嬷嬷,每天早上来府里收拾一下碗筷和卫生,一两个时辰就走。主要她不想下朝总和她碰到,所以让她收拾完能早走就早走。给的钱又是相爷府整工的工价,嬷嬷也乐得清闲身子,挺好。
把阿瑾送回屋,主动说了些朝中趣事逗她开心,看着她睡下了才回书房,凭着记忆勾勒了北幽匠人处理富铁矿和冷锻叠甲的流程。子时匆匆睡下,毕竟第二日还要早起赶到铁脊山。
几日后的宫廷小宴。李章捻着扳指,听心腹低声禀报铁脊山“风平浪静”,陆小北“束手无策”,嘴角噙着一丝冷笑。他遥遥举杯,向略显忧色的刘启示意。却和身边的王恭轻声:“陆校尉少年锐气,可这冶铁铸兵,终究是千锤百炼的老功夫。离了老夫手下那些几十年火候的老匠头,离了老夫的掌控...呵,怕是连炉火,都点不旺吧?”
但其实小北这些日子一边想法子,一边在哄阿瑾,终于是让阿瑾脸上有了些真心实意的笑模样,她才安心去忙别的。
枢密使马国宝的府邸门前,小北一早刚下朝就早早去敲门了。
门房斜眼打量她脸上的黥印,鼻孔朝天:“马大人今日不见外客。”
小北未语,只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盒,递了过去。
盒盖微启一线,内里躺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参。不用说,一看就有价无市的东西。
这是林之蕃压箱底的宝贝,百年难遇的雪山玉髓参,吊命续气的圣品。马国宝近年沉溺酒色,身子早被掏空,此物正是对症的猛药。
面前人能在相府当门房,也不是吃素的。相当识货,看到盒子里的东西。脸上倨傲瞬间化作谄媚:“陆大人稍候!小的这就去通禀!”
不过半盏茶功夫,小北已被引入花厅。马国宝裹着件松垮的紫缎袍子歪在榻上,面皮浮肿,眼下青黑,活像只吸饱了血的胖水蛭。
“陆校尉?稀客啊!”马国宝目光落在小北脸上,轻蔑的审视:“听说你接了铁脊山那个烂摊子?啧,年轻人,有冲劲是好事,可那地方...吃人不吐骨头啊。”
“末将初涉实务,惶恐得很。”小北姿态放得极低:“这才厚颜来求教马枢密。谁不知枢密使,通晓天下财货流转?这重启矿场、招募匠户、开炉炼铁,样样都离不开钱粮支撑。末将两眼一抹黑,实在不知如何着手,还望枢密使指点迷津,拨一条明路。”将“钱粮”二字咬得清晰。
马国宝脸上肥肉抖了一下,挤出一个油腻的笑:“好说,好说!为国铸兵,本官责无旁贷嘛!”他慢悠悠呷了口参茶:“只是陆校尉也晓得,如今国库空虚,各处都伸手要钱,难啊......兵部、工部那帮人,只知伸手,不懂开源,本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”他话锋一转:“不过嘛...陆校尉若真有心办事,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